这破院子比当年潭州别院还小,墙角歪着棵半死不活的枣树。头半年我天天蹲在树底下数蚂蚁,数到第九千八百七十六只时,南唐换了新皇帝。来送饭的瘸腿兵丁说:\"您那五溪蛮的老对头马希崇,现在在南唐宫里跳祝酒舞呢。\"我把窝头掰碎了喂蚂蚁:\"跳得好,该赏。\"
建隆元年的雪特别大,压塌了我半边屋顶。半夜冻醒时,看见个黑影蹲在炕头。我摸出枕头底下藏的半块瓦片,黑影突然开口:\"主上,是末将。\"油灯点亮时我差点没认出徐仲——他左眼成了个血窟窿,棉袄里絮的是稻草。\"将军不是\"我嗓子眼发紧。徐仲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,里头是半只烧鸡:\"当年末将是装死,让蛮子捅了个对穿。\"他掀开衣襟,肚皮上碗大的疤还泛着红。
那晚我们蹲在漏风的灶房啃鸡骨头。徐仲说南唐军现在忙着跟赵匡胤较劲,顾不得我这废人:\"主上跟末将走吧,去岭南投南汉。\"我嘬着鸡骨头摇头:\"当年二哥打南汉折了三万人,我隔着江都能听见冤魂哭。\"徐仲突然把鸡骨头摔地上:\"马希广!你他妈真当自己是道士了?\"我接着嘬骨头缝里的油星:\"徐哥,你看我这模样,像王还是像鬼?\"
开春时徐仲又来了,背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:\"这是七公子马希晟,刚从潭州逃出来。\"那孩子昏迷中还攥着把断剑,掌心皮肉和剑柄锈在了一起。我给他换药时发现他后颈有块胎记——跟当年暴毙的大哥一模一样。
马希晟能下地那天,跪在枣树底下要认我当义父。我把王印塞他怀里:\"拿着这破石头往北跑,找赵匡胤。\"孩子哭得鼻涕冒泡:\"叔父跟我一起走!\"我踹了他一脚:\"马家总得留个种,滚!\"徐仲连夜把他送下山,回来时拎着坛酒:\"我在潭州城外杀了六个南唐哨兵。\"我俩喝到东方发白,徐仲突然说:\"当年你要肯走,现在\"我接话:\"现在坟头草都三尺高了。\"
南唐换第三个皇帝那年,我染了咳疾。开春咳出血痰,徐仲闯进县衙绑了个郎中上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