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子骨真不行了。长兴元年开春,后唐李嗣源派使者来催朝贡。我躺在榻上听使节念文书,听到\"楚王当亲至洛阳\"时,抓起药枕砸过去:\"告诉你家主子,老子当年跟朱温称兄道弟时,他还在放马呢!\"
等使者连滚带爬出去,我把希声叫到跟前:\"柜子底层有个铁匣子。\"他翻出我藏了二十年的梁王金印,吓得差点摔地上。我扯着他袖子坐起来:\"记住了,中原谁当家就认谁,但兵权一刻不能松手。\"
四月里开始交待后事。叫来管钱粮的崔账房:\"铅铁钱还能撑几年?\"他掰着手指算:\"若商路不垮,能保十年太平。\"我又问许德勋:\"水军战船多少?楼船十二,走舸二百。\"我喘着气笑:\"够用了,够用了。\"
最后那晚格外清醒。让亲兵把棺材抬到院里,月光照着楠木上的刀痕——那是当年守潭州留下的。许德勋蹲在旁边哭得像个孩子:\"马哥,当年说好谁先走谁在奈何桥等\"
我攥着他糙手说:\"把我和刘节度使的刀埋一块儿。\"转头看见希声跪在台阶下,突然想起他七岁那年打翻灯油烧了帐本,也是这么哆哆嗦嗦跪着。我招手让他近前:\"记着,别跟中原硬拼,打不过就降,降了再反\"
话没说完,喉头涌上的血堵住了嗓子眼。恍惚看见二十三岁的自己蹲在棺材铺门口,木屑纷纷扬扬落在染血的刨刀上。
后事倒是热闹。希声给我上了\"武穆\"的谥号,听说灵柩出城那日,潭州百姓往街上撒了十里纸钱。许德勋抱着我那口旧棺材撞死在祠堂,说是要给我当引路鬼。
可惜这帮崽子没撑过十年。听说希声吃金丹毒死了,希振从岭南杀回来争位,让南唐军捡了便宜。有回梦里见着许德勋,那老小子在奈何桥边骂街:\"马哥你看,你攒的家当全让龟孙子败光了!\"
我蹲在桥头磨刨刀:\"急啥,等他们下来挨个抽。\"木屑飘进忘川河里,跟当年潭州城的飞灰一个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