案头新写的诏书墨迹未干,\"减免三年赋税\" 六个大字力透纸背,可墨迹旁晕开的圆形水渍,却比朱砂更刺眼。
\"阿耶,该歇了。\"
李治捧着温热的药碗,蒸腾的雾气模糊了眼前景象。
李世民却头也不回,狼毫突然饱蘸浓墨,在《均田令》\"丁男受田八十亩\"
旁重重批注,笔尖刺破宣纸的声响,像极了昨夜草棚梁木断裂的脆响。
\"如有虚瞒,斩!\"
墨迹未干,他已解下腰间玉佩 ,那枚羊脂玉珏曾沾过窦建德的血,此刻却被狠狠拍在案头,撞出的裂纹蛛网般蔓延。
\"明日朕便亲审户部账册。\"
李世民的声音混着窗外惊雷,震得烛火猛地明灭。
黑暗骤临时,李治看见父亲鬓角的白发在闪电中忽隐忽现,恍若灵口村头飘摇的招魂幡。
雨势渐歇时,东方泛起鱼肚白。
李世民倚着龙椅打盹,玄色龙袍上的泥浆已凝结成块,金线绣的蟠龙蜷在褶皱里,像极了蜷缩在破棉被里的灵口孩童。
李治望着父亲发颤的睫毛,突然想起昨夜那个攥着麸饼的孩子 ,当他伸手去接掉落的树皮时,孩子指甲缝里的泥垢嵌得那样深,怎么也洗不干净。
晨风卷着潮湿的水汽漫进殿内,案头诏书被掀起一角。
\"民\" 字上的茶渍在朝阳下泛着琥珀色的光,恍惚间竟像极了老妪掌心未干的血珠。
李治心中一惊,他缓缓地弯下腰,小心翼翼地拾起地上的诏书。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诏书的一刹那,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意从指尖传来,仿佛这诏书有着某种神秘的力量。
然而,当他抬起头时,却发现父亲竟然突然惊醒了过来。
父亲原本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,那原本浑浊的瞳孔此刻却像是被一道晨曦穿透,透露出一丝清亮。
李治惊愕地看着父亲,只见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窗外,那里,初升的太阳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。
父亲的声音沙哑而低沉,仿佛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一般:“去备马,朕要再访灵口。”
李治行插手礼:“儿臣,遵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