跟不明就里的年轻待嫁姑娘邵敏雪家里,闹腾着只想施恩求报、心思浅显的八九个势利眼远亲不同,她外婆邝栖尘一辈子坚守着的张家,此时正门庭若市。
个个需要小心应对,务必让人人都感受到热情、热心、和热闹。
71岁的邝栖尘,面对这些人,耐着性子一遍一遍又一遍,倒上茶、递好烟、请上坐,认真招待,仔细确认。
不能错漏,不敢错漏。
上一次家里这么热闹,是老头子张砍刀遭难。
被不知内里详情,但理直气壮不去求证,自诩保卫领袖的年轻民兵们,一股脑闯进家门来,大大小小,男男女女,气势汹汹。
这些人掏出粗糙且打好了结的麻绳套,套牲口一样的套在他脖子上,还给他头上戴上圆锥状的白纸卷成的“罪状帽”,把他拉出门去游街示众。
脚下走的铿锵有力,手上嘴上自然也不会闲着。
一边从“红书”中挑选用得上的“语录”,煞有介事地一句高过一句,持续不断地对围观群众喊话,生怕没能“广为天下知”;一边号召围观人群想要与之撇清干系,就得往他身上泼泔水,扔烂菜叶、小石头等等。
浩浩荡荡,如蝗虫过境。
间或还有人往他嘴里塞半干半湿的牛粪,以阻止他高喊出口的解释:“误会!误会!我是党员!搞错了!我是党员!我真是党员!”
像一场滑稽的聚众狂欢。
现在也是。
只不过这次情况略有不同,如果老头子还活着,他或许也会是狂欢人群中的一个。
可惜,1974年的时候老头子就因为陈年旧伤复发,找不到盘尼西林(青霉素)可用,卧床硬扛了一年多,到底还是在1975年年底被阎王爷带走了。
咬牙走过那段艰难岁月,邝栖尘身边就只剩下了小儿子张时云。
长子张福全、长女张茯苓早早结了婚,距离没能产生美,反而因为通讯不便,各自的生活也实在艰苦,互相之间那点母子、母女的亲情愈发稀薄,来往走动也近乎于无——只剩当初“白发人送黑发人”,邝栖尘带着小儿子去给他一母同胞的亲二姐张茯苓送过一回葬。
二儿子张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