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属谈话室的日光灯嗡嗡作响。李建国的儿子捏着缴费单,指腹在 “微创瓣膜修复术” 的费用数字上反复摩挲,像在打磨块硌手的石子。顾承川突然想起父亲去世那晚,母亲也是这样反复抚摸住院清单,指节压在 “ct 检查费” 上,压出个永远消不掉的红印。
“其实大爷的手术,我们可以分阶段 ——” 他听见自己说,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陌生的温度,“先做药物控制,等春天暖气停了,大爷胸口不那么闷了,咱们再定方案。” 小李的手指猛地顿住,抬头时眼里有光,像被突然拧亮的灯泡,“真的?我爸总说不想给我们添麻烦,昨天还偷偷翻降压药说明书,看‘忌剧烈运动’那条……”
黄昏的阳光斜切进谈话室,在顾承川的白大褂上投下长长的影子。他看见自己的影子边缘不再是手术刀般的锋利,而是带着李建国被角补丁的弧度,带着陈立仁钢笔划痕的温度。怀表在口袋里轻轻颤动,这次他没去数滴答声,而是记住了小李说话时,喉结上下滚动的频率 —— 那是比任何心脏杂音都更真实的、关于 “麻烦” 与 “不麻烦” 的震颤。
离开病房时,李建国正在数新换的吊瓶气泡,被角平整地铺在腿上,铁皮糖盒打开着,里面摆着几颗水果糖,是刚才小李塞的。顾承川的听诊器胶管上还沾着老人皮肤的温度,他忽然发现,当听诊器贴紧胸口时,excel 表格上的数字会自动模糊,取而代之的,是那些被他忽略的、带着生活褶皱的声响 —— 比如糖盒盖子扣合的 “咔嗒”,比如老人数气泡时,舌尖抵住上牙的轻响,比如走廊尽头传来的、小李捏空塑料瓶的 “咔啦” 声。
陈立仁的叩诊锤还在他手背留着红印,像道微小的手术切口,正在切开他用数据筑成的壁垒。他摸向病历本,在李建国的诊断页空白处,第一次画下个简笔小人 —— 老人坐在病床上,掌心摊开,被角上的补丁清晰可见,旁边标注:“被角捏紧频率:焦虑时 120 次 \/ 分,笑时 0 次 \/ 分”。
走廊的尽头,李佳抱着摞解剖图谱走过,看见他时晃了晃手里的银杏叶书签。顾承川突然想起她画的漫画:听诊器的听头是个小太阳,照在患者皱起的眉心上。他的笔尖在小人的掌心添了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