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武昌郡王当得清闲,就是府门口总杵着二百南唐禁军。头两年我还爱逗他们玩,时不时半夜翻墙去酒肆。有次在醉仙楼碰见徐威,这老小子如今给南唐管粮仓。他见我就跪,我拎着酒壶浇他满头:\"朗州刺史当得可还舒坦?\"后来听说他回家就悬梁了,没意思。
显德三年(956年)开春,我在后院挖出坛朗州土烧。刚拍开泥封,马希崇这挨千刀的居然找上门了。他如今是南唐的右卫将军,袍子上的金线晃得人眼疼。我蹲在石凳上没动弹:\"二十五弟这是来送终?\"他自个儿斟了碗酒:\"三哥,当年\"我抄起酒坛子砸过去,他躲得快,坛子碎在影壁墙上洇出个酒印子,像极了我娘坟前那滩血。
真正开始琢磨这辈子的事,是显德五年(958年)中风之后。左半边身子木了,说话漏风,倒是因祸得福——李璟那老小子终于撤了门口的岗哨。有天夜里我瘫在竹榻上看星星,突然想起六岁那年的除夕宴。三哥踹我那脚其实没多疼,疼的是滚出去的虎头鞋让老黄狗叼走了,我追了三条街都没抢回来。
南唐亡国那年,我整六十。赵匡胤的兵进城那天,我在院子里逗八哥。这扁毛畜生是马希崇去年送来的,天天喊\"陛下万岁\"。我教了它半年,总算改口叫\"龟孙子\"了。宋军小校闯进来时,八哥扑棱着翅膀直嚷\"龟孙子来啦\",那小校的脸绿得跟汴梁西瓜似的。
太平兴国二年(977年)腊月,我在金陵老宅过了七十八岁生日。邓懿的孙子送来坛楚地米酒,我抿了小半口就全咳在袖子上。烛火晃得厉害,恍惚看见我爹站在案头,还是当年握着我手教射箭的模样。我想问他当年说的\"最像我\"到底算夸还是骂,张嘴却喷了摊血在寿桃上。
最后那夜特别清醒,我支开守夜的老仆,爬着去够柜顶的漆木盒。里头装着三样东西:半片瑶银镯子,是我娘当年塞给我的;裂了缝的磨刀石,攻长沙那夜揣在怀里的;还有片发黑的虎符,马希崇送的那半片。攥着这些玩意躺回榻上时,听见更鼓敲了三响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