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真把我当老道了。禁军撤走那日,徐仲从梁上跳下来:\"你他妈真要在这等死?\"我扒拉灶灰给他看埋着的王印:\"当年父王要是肯在这蹲着,能少死八万人。\"徐仲突然抄起砍柴刀:\"行,老子陪你当火头军!\"
我们真在慈云观当了火头军。老道去世那年,徐仲接手掌勺。他烧的斋饭咸得要命,香客们背地里骂\"灶王爷撒癔症\"。我蹲在灶台后头削土豆,听徐仲跟小道士吹牛:\"当年老子十万军中取敌将\"小道士指着他的独眼笑:\"徐叔又吹牛,取个馒头都能掉地上。\"
太平兴国三年腊八,徐仲熬粥时一头栽进锅里。我把他拽出来时,他胸口烫出个大水泡:\"广哥儿,当年在武安军大营\"话没说完就断了气。我把他埋在后山桃林,陪葬品是那二十三个桃核和半块虎符。
今年开春我满六十,扫完徐仲的坟坐在碑前啃冷馍。山下跑来个小沙弥:\"马爷爷,潭州来人了!\"我拄着扫帚慢慢挪,远远看见个锦衣少年在观门口张望。他转身那刻,我手一抖——活脱脱是八岁那年蹲着看蚂蚁的自己。
少年捧着个檀木匣:\"高祖马希晟遗命,将此物交还故主。\"匣子里是那封没寄出的信,纸黄得跟秋叶似的。我抖开信纸,\"见字如晤\"四个字晕开的墨迹里,突然掉出片干枯的槐花瓣——是八岁那年沾在衣襟上的那朵。
当晚我抱着檀木匣坐在檐下看月亮。铁马叮当声里,听见父王摔茶碗、大哥叹气、二哥骂娘、三哥狞笑、五哥擂鼓最后是徐仲那破锣嗓子在喊:\"马希广!粥糊啦!\"
我摸着匣子里的槐花瓣笑了。湘江水打了死结不假,可没准下个浪头过来,结就冲开了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