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岁那年夏天,母亲开始往我枕头底下塞《孝经》。她总在深夜攥着我的手腕说:\"倧儿记住,咱们是正房嫡出。\"其实这话多余,我前头五个哥哥四个都是侧室生的。只有大哥弘僔和我是王妃养的,可大哥十岁就病得只剩一把骨头。有天阿爷摸着我的头叹气:\"倧儿再吃胖些才好。\"当晚膳房就端来三碗蹄髈。
变故来得比梅雨还急。长兴三年秋,阿爷在碧波亭宴客,突然抱着柱子呕血。那年我十二,跟着兄长们跪在榻前。阿爷的手指头在锦被上抓出沟,眼睛盯着三哥弘佐:\"吴越交给你了。\"四哥弘偡突然咳嗽出声,我看见三哥的后脖颈涨得通红。
守孝那三个月,我亲眼见着三哥把四哥送去明州当刺史。临行前夜,四哥摸黑翻进我院子,指甲掐进我肩膀:\"小六你记着,当年母亲给大哥碗里下铅粉的事\"话没说完就被巡夜的灯笼惊走了。我蜷在被窝里数更漏,终于明白母亲为何总让我喝她亲手煎的药。
三哥坐稳王位后,倒真把我带在身边教政事。显德元年他亲征福州,让我监国。那天在凤凰山脚送行,三哥的铠甲被晨雾打得湿漉漉的:\"倧弟,胡进思这老狐狸要盯紧了。\"我望着他马背上消瘦的背影,突然发现他后脑勺有了白发。那年他二十,我十九。
噩耗传来时我正在批盐税折子。笔尖的朱砂在\"海宁\"二字上晕开碗大的血斑。三哥的棺椁进城那日,胡进思搀着我上丹墀。老东西手劲大得吓人,在我耳边喷热气:\"大王节哀,老臣必当效忠。\"我盯着他官服上绣的海涛纹,突然想起四哥说的铅粉。
登基大典前夜,母亲半夜闯进寝宫。她老得像是缩水的绸缎,枯手攥着个油纸包:\"这是你三哥常吃的茯苓糕方子。\"烛火噼啪炸响的瞬间,我看清她指甲缝里藏着黑灰。卯时三刻,礼官捧着冕旒进来时,我正把油纸包凑近烛台。火舌卷上来那刻,胡进思在殿外喊:\"请大王移驾!\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