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祭灶那日,仁赞带着孙儿来讨赏。孩子抓周时直奔龙泉剑,我刚露出笑纹,却见他转手把剑塞进了铸钱模子。赵廷隐打圆场说\"天生财相\",我盯着模子里凝固的铜剑,突然看清孟家的运数——终究要熔在蜀地的炉火里。
除夕守岁,我支开众人独坐武库。架上横刀映着烛火,像条冬眠的蛇。取下存勖赐的玉带时,夹层突然掉出片帛布,褪色的字迹刺痛眼睛:\"若异日天下有变,太原武库东三列\"原来他早在二十年前就给我备好了棺材本。
上元节观灯时,仁赞指着\"鱼跃龙门\"灯舫说要做新朝雅乐。我掰开半块龙眼酥,糖馅流出来像道伤疤:\"雅乐?你祖父听的是邢州城头的丧钟。\"孩子吓得噎住,赵廷隐忙打岔说南诏进贡了会唱歌的孔雀。
二月二龙抬头,我在校场吐了血。医官说是心脉旧伤,开的药方里竟有邢州紫石英。夜半疼醒时,看见仁赞跪在榻前,手里攥着改过的继位诏。我抓起床头药碗砸过去,褐色的汤药在砖地上汇成个狰狞的鬼脸。
三月三,硬撑着去武侯祠上香。诸葛像前的长明灯爆出灯花,老道士说是大吉之兆。我摸着《出师表》石碑上的裂痕,突然问赵季良:\"你说孔明五丈原上那盏灯,是不是自己掐灭的?\"
弥留那夜,满城柳絮飘得像雪。我攥着半块太原带来的马掌铁,听见仁赞在门外和赵廷隐争执赋税。更鼓响到三遍时,梁上燕子突然惊飞,撞翻了李氏生前最爱的绿萼瓶。碎瓷声里,恍惚回到十二岁那年的邢州城头,父亲的红缨枪尖正挑破晨曦——这回,总算能追上那抹血色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