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破那日比想象中安静。我正在宣华苑看宫女斗百草,王宗弼的亲兵冲进来时,红蓼花汁染的指甲还没干透。领头的校尉我认得,去年元宵他给我献过鹿舌饼。如今他手里的横刀滴着血,说话喷出的热气带着葱蒜味:\"请陛下更衣。\"
更衣时我发现襕衫小了——自从停止早朝,腰身胖了两寸。束发时扯断三根玉簪,最后还是宋光嗣哆嗦着给我系上青纱幞头。走出宫门时,看见周庠吊死在门楼上,白胡子被风吹得缠住梁柱。王宗弼的新靴子踩着我爹题写的\"镇蜀\"匾额,琉璃眼珠转得飞快:\"陛下莫怕,洛阳的月亮比成都圆。\"
被押出皇城那刻,我突然想起登基那年元宵。满城灯火把锦江都映红了,我偷溜出宫,在九眼桥下买了碗醪糟圆子。卖汤圆的老妪盯着我的龙纹靴直眨眼,我多给了她一把金瓜子。此刻脚上的麻鞋被碎石硌出洞,不知那老妪是否用金瓜子换了寿材。
囚车碾过剑门关那日,山道旁的野樱桃开得正艳。押送的老兵折了枝花插在车辕上,说是要带回洛阳给闺女当簪子。我蜷在角落数花瓣,忽然想起十四岁那年登剑阁写诗,漫山红叶里藏着父王玄色龙袍的一角。如今石壁上还刻着\"若得广厦庇寒士\",早被青苔吃了大半。
李存勖的诏书是半夜送到的。驿馆马厩里,宋光嗣举着蜡烛给我念\"特封通正公\"的敕令,火光里他脸上新添的刺字泛着青光。马粪混着草料的酸味直往鼻子里钻,我摸着诏书上凹凸的泥金纹,突然笑出声:\"这"公"字写得像只翻肚蛤蟆。\"
真正见着李存勖是在洛阳天津桥。那日我穿着不合身的紫袍,玉带扣勉强卡在第三格——被俘后瘦了整圈。沙陀人的铁骑把桥面震得直颤,李存勖的马鞭突然挑起我下巴:\"早听说蜀主擅词,来首《相见欢》?\"他铠甲上沾着血沫子,闻着像生锈的犁头。
我盯着洛水里自己的倒影,鬓角白得刺眼:\"四十年来家国\"嗓子突然哑了。桥头柳树上挂着个风干的头颅,看幞头样式是王宗弼。他那只琉璃眼珠被人抠了,留下个黑窟窿,倒比活着时顺眼些。
赐宅在修文坊,院墙矮得能听见邻家夫妻吵嘴。宋光嗣总把\"陛下\"挂在嘴边,有回被巡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