沙丘宫最后那夜,铜壶滴漏声特别响。我让赵高取来尘封的邯郸泥偶,拼到第三块碎片时突然看清——那残破的陶俑脸上,竟长着胡亥的胎记。窗外闪过道黑影,像极了二十年前被扔进井里的那个襁褓形状。玉玺突然滚落案头,印泥在遗诏上拖出条血红的轨迹,恍如当年车裂嫪毐时溅落的绛绸。
骊山陵墓的甬道灌满水银那日,我摸着胸口跳得七零八落的心脏,突然想起邯郸老宅屋檐下的麻雀。它们总在雪天啄食娘亲撒的黍米粒,有只跛脚的每次抢不到食,最后冻死在糊窗的葛布里——就像我现在数着滴漏等死的模样。
最后一次出巡前,太医令端来的药汤泛着诡异的翡翠色。我故意打翻玉碗,看着药汁在地砖缝里爬成条小蛇,恍惚是当年吕不韦腰间玉带钩的纹路。赵高跪着擦拭时,袖口滑出的绢帕角上绣着楚地巫蛊符,和他给胡亥讲故事的口气一样甜腻。
长江上的风浪掀得龙舟左倾三十度时,我攥着船舷青铜兽首,指甲缝里嵌进青绿色的铜锈。蒙毅说这是湘君作祟,我却看见浪花里浮沉着当年扔进井里的婴孩襁褓。那块青鸾纹的绸缎泡得发白,裹着截湘妃竹——分明是李斯上月递的南郡密折所用。
衡山郡守献上的灵龟有脸盆大,龟甲裂纹拼出\"祖龙死\"三个字。我笑着让庖厨炖了龟汤,汤里浮着的眼珠盯着我耳后新长的褐斑。当夜梦见十二金人在咸阳街头狂奔,踩碎的每一块地砖都溅出六国文字,有个戴獬豸冠的人影在收拢碎片——竟是韩非的模样。
琅琊台的石碑被海风蚀去了半边字,我摸着\"古之帝者地不过千里\"那句,指甲突然在\"千\"字刻痕里抠出粒带血的黍米。徐福第九次出海那日,我把他最宠的童男绑在礁石上喂海鳖,这方士的罗盘针却始终指着会稽方向——那里有楚将项燕的衣冠冢。
沙丘宫的七月热得能蒸熟鼋鼍,我躺在冰鉴围成的榻上,听着融化的雪水沿着青铜蟠龙纹往下滴。赵高说这是东郡坠星的位置,那些刻着\"始皇帝死\"的陨石碎屑,正被铸进驰道旁的界碑里。最后一次试穿金缕玉衣时,玉片缝隙渗进的血把丝线染成嫪毐紫貂尾的颜色。
遗诏是在子夜口述的。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