准星里的靶心晃了一下。
丁大山眨掉睫毛上的霜花,听见老班长在记忆里骂他:“龟儿子发什么愣!”那是个四川老兵,最后抱着炸药包冲坦克时,喊的是“给老子报仇”。
活下来的只有他一个。
扳机簧的阻力突然变得无比清晰。
丁大山数着心跳,在某个间隙扣动了扳机。枪响的瞬间,他恍惚看见雪地里齐刷刷站起一排人影,都是穿着土布军装的年轻面孔,胸口别着“中国人民解放军”的布章。
砰!
枪托传来的后坐力熟悉得像是老朋友的拥抱。
报靶员的小红旗在靶纸右侧划了个圈,10环。身后传来一阵压抑的欢呼。
陈小芹的第二枪几乎同时响起。她的射击姿势很标准,左眼微闭,右眼透过照门死死咬住目标。子弹离膛的瞬间,她的肩膀纹丝不动。
王铁柱那边又传来两记枪响,节奏快得像是在打拍子。
丁大山看见王家沟的社员们已经兴奋地交头接耳,有个包绿头巾的妇女甚至跳起来挥了挥手帕。
第二枪,第三枪,丁大山刻意放慢了节奏。
他感受着心跳的韵律,在两次心跳之间的短暂停顿中扣动扳机。
子弹穿过渐渐稀薄的雾气,在靶纸上留下完美的圆孔。
他是连里的神枪手,当年在战场上就凭着这手绝活,三百米外一枪撂倒过敌人的机枪手。
那时候子弹金贵,每打一发都要向指导员报告。
老班长总说:“大山这娃,子弹长眼睛。”
后来全连的子弹都紧着他用,战友们宁愿自己拼刺刀,也要把子弹省给他。
丁大山的射击姿势很特别,右眼微眯,左眼却睁得溜圆。
这是当年在战壕里练出来的本事,右眼用来瞄准,左眼得时刻警戒四周。
他的食指第一节指腹有一层厚厚的老茧,那是常年扣扳机磨出来的。每次击发时,他的呼吸会变得极轻,轻到连胸口的旧伤都暂时忘记了疼痛。
砰!
陈小芹已经打完四发,正在做最后的调整。她的睫毛上凝着细小的水珠,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。
丁大山深吸一口气。
准星里的靶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