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华羽直起身时,赵升已悄然递上一盏茶,茶盏刚到鼻尖,龙井的清气便混着官窑特有的凉意扑面而来。金华羽喉间一紧,恭敬地回答:“回大人,此乃学生陋见,蒙圣上垂青,实出意外。”
王直搅动着茶汤,茶汤中的金丝浮沉如游鱼,他似笑非笑地重复道:“意外?”突然,他抬眼,眼角的细纹里仿佛藏着刀锋,“蔡阁老昨夜在内阁漏夜誊抄你的策论,嘉靖皇帝后天要听你当面陈奏。”
“当”的一声,瓷盏轻叩石案,那声音不大,却惊起满堂燕鸣。金华羽心中一惊,立刻跪倒在冰凉的砖地上,后心瞬间被汗水浸透,他惶恐地说道:“学生才疏学浅,恐有负圣恩……”
“起来。”王直扯了扯袖口,露出内里绣着的半截乌纱,意味深长地说,“你将来的乌纱,”指尖仿佛点在金华羽头上还没有帽翅上,“可是由圣上给的,可这顶子,”他转身指向悬在梁上的紫檀匾额,“是先帝赐的。”匾上“畿辅砥柱”四字,恰被日光镀成了血色,透着一股庄重与威严。
金华羽感觉有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,像初春冰河下的暗流,冰冷而又难以捉摸。他定了定神,说道:“学生愿听大人教诲。”
王直踱到窗前,铜兽炉里沉水香袅袅升腾,散发出一股清幽的香气。他沉默片刻,缓缓说道:“后天御前,你只需……”他突然抬手,香灰簌簌落在金华羽靴面,“让嘉靖皇帝看到你的膝盖会疼,眼睛会红,但——”他猛地转身,玄狐裘扫过案角,奏牍哗然散落一地,“永远别让他觉得你比他站得更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