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工坊今日没烧染缸?物理院那群丫头居然肯放你清闲?”他故意拈起块酥饼,果然被朱幼薇用书脊轻敲了手背。
“自打你教会她们用阿拉伯数字记账,库房纱锭数目比我的头发丝还理得清。”朱幼薇支着下巴,指尖在酸梅汤碗沿画圈,“今早小桃带着北疆来的姑娘们,愣是把六十四台织机的耗纱量算得分毫不差——你猜她们用什么计数的?”
晚风掠过树梢,带落几朵早开的桂花。陈寒看着妻子忽然翻身坐起,从袖中抖出串彩绳系着的木牌。每块牌子上都用朱砂画着古怪符号,乍看像孩童涂鸦,细瞧竟是女工们自创的纺织暗号。
“上三下五代表引线法,这个歪脖子鸭是并纱结,圆圈带尾巴是自紧装置……”朱幼薇晃着木牌笑得像只偷腥的猫,“连刘嬷嬷都学会用‘7’字记账了,方才还追着问我能不能把《速织要诀》刻成骰子玩儿。”
远处传来织机规律的咔嗒声,那是工坊女眷们趁着晚凉赶制冬衣。陈寒忽然想起什么,从怀里摸出卷泛黄的纸:“徐家今日在松江……”
“早知道了。”朱幼薇漫不经心地用书册扇风,“冯二派人来说,他们用代金券废料染的布,比官营织造局的还耐洗三成。”她忽然凑近,发丝间的桂花香混着墨香,“你猜最妙的是什么?染坊女工们自发组了算学班,现在连调靛蓝配比都会列竖式了。”
暮色渐浓时,李贞提着灯笼来问是否点灯。朱幼薇却摆摆手,变戏法似的摸出盏琉璃罩的油灯。灯芯周围镶着圈铜片,仔细看竟刻满了微缩的阿拉伯数字。
“物理院那帮丫头弄的,说是既能照明又能背口诀。”她指尖轻弹灯罩,铜片便叮叮咚咚转起来,投在粉墙上的光影竟组成了“巾帼”二字。
陈寒望着妻子被暖黄灯光勾勒的侧脸,忽然觉得那本被扔在藤椅上的《牡丹亭》格外有趣——原来最精妙的管理术,从来不在户部的章程里。
陈寒忽然将妻子揽进怀中。藤椅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,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朱幼薇的钗子不知何时落了地,木雕的缠枝在青砖上滚出老远。她温热的掌心贴着丈夫的脸颊,触到玄武湖畔沾来的水汽。
“忙完这阵……”陈寒的呼吸拂过她耳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