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平兴国三年,宋使送来金腰带那晚,我在荷塘边喂鱼。锦鲤争食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圣旨,弘俶蹲在太湖石上哭得像落水狗。我掰了半块糕饼扔进池子:\"鱼饿极了连铁钩都吞。\"
纳土归宋前夜,我俩在望湖亭喝光了三坛女儿红。弘俶扒着栏杆吐了又吐,突然攥着我手腕喊三哥。我把他冰凉的额头按在石桌上:\"钱家传到你这代,正好十主。\"
汴京来的马车接他那天,我在城头看了一整天潮。暮色里白浪化成千万匹奔马,恍惚见三哥骑着浪头朝我招手。侍卫说我在垛口站成个雪人,其实那日才刚过霜降。
最后三年住在原先的义和院。当年的鹤粪早成了土,墙角钻出株手腕粗的桂树。有个疤脸汉子每月送粮来,有回他卸米时露出腰间刺青——是当年何承训带的牙兵记号。
端拱元年寒食节,我亲手蒸了屉桂花糕。掀锅时热气迷了眼,恍惚看见母亲端着青瓷碗站在雾里。糕太甜,粘掉了颗槽牙,和着血咽下去竟有铁锈味。
九月重阳那日,弘俶从汴京捎来斛珍珠。颗颗浑圆,在陶碗里滴溜溜转。我挑了粒最小的塞进墙缝,剩下的全倒进茅坑。夜里野猫扒拉珍珠的声响,像极了当年胡进思数佛珠。
腊月初八的粥是阿椿熬的。她老得忘了放糖,我舀了勺墙根的桂花酱。甜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,外头突然响起汴京腔的圣旨:\"赐钱弘倧\"我摆摆手,瓷勺在碗沿磕出脆响:\"跟官家说,忠逊王昨儿夜里就走了。\"
最后一口气咽得特别慢。瓦当上的冰棱正往下滴水,叮咚,叮咚,像极了十二岁那年母亲摔碎的粥碗。突然想起那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,该化在哪个野猫肚里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