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口樟木箱堆满了半个大殿,墨香混着霉味直往鼻子里钻。我盘腿坐在蒲团上翻账本,发现光建州龙凤团茶一项,官价竟比市价低四成。\"难怪私茶贩子砍不尽。\"我把账册甩给户部侍郎,他跪着抹汗的样子让我想起七岁那年打碎父王砚台的侍读。
五日后朝会,我当着百官的面摔了茶饼。青瓷盏里的茶汤溅在蟠龙柱上,顺着金漆龙鳞往下淌。\"都说吴越富庶,怎么连修水门的钱都要赊账?\"我盯着缩在角落的转运使,\"从今日起,榷茶使改由枢密院直领。\"老臣们嗡嗡的议论声里,范旻捧着新拟的茶盐专奏章程出列,玉笏在晨光里白得晃眼。
最棘手的是水军都督林鼎。七月里检阅水师,他麾下战船的帆索竟有霉烂的。我扯断一截扔在他面前时,这个满脸横肉的将军居然红了眼眶:\"将士们三个月没领足饷,哪有钱换新帆。\"回宫路上我掀了车帘问胡进思:\"军饷被谁吞了?\"禁军统领的刀鞘在月光下泛着冷光:\"沈相国临终前批的条子。\"
那夜我在枢密院档案库翻到三更。成摞的军饷批文底下压着沈崧私印,墨迹叠着墨迹,像层层蛛网。天快亮时范旻提着灯笼找来,我指着案上文书冷笑:\"你老师教的好学生。\"他跪坐在我对面,影子投在泛黄的纸页上:\"王上,断腕要快。\"
八月十五中秋宴,我在西子湖画舫设席。林鼎喝到第三轮时,我忽然把酒盏砸在船板上。乐师们的琵琶声戛然而止,几十艘蒙冲舰从芦苇荡里钻出来,火把照得湖面通红。\"林将军辛苦。\"我踢开脚边的碎瓷片,\"不如去闽江口练兵?\"他被拖走时,腰间玉佩在船栏上磕得粉碎。
腊月里南唐来使,说是商议联合伐闽。我在凤凰山脚猎场接见他们,特意选了匹未驯化的烈马。使者递国书时,马突然扬蹄嘶鸣,我攥紧缰绳任它在原地打转。\"李国主的好意心领了。\"我在马背上俯身,\"只是吴越战马野性难驯,怕惊了贵国将士。\"后来范旻说,我说话时眼里闪着和先王一样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