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婴闯宫那晚下着冻雨。他裹着蒙毅的旧铠甲,剑锋上的血还没流到剑镡就凝成了冰碴。我缩在龙床底下,听见他在外间踩碎了我的玉冠。\"陛下可知今日是扶苏公子忌日?\"他的剑尖挑开帷帐时,我闻到了熟悉的腥甜——正是当年父皇让我试喝的长生丹药味。赵高的首级滚进来那刻,我竟觉得他圆睁的眼睛比活着时更亲切。
最后三个月,我整日蜷在兰池宫的画舫上。船舱里堆满了各郡县的告急文书,最底下压着那卷没写完的《罪己诏》。有时半夜惊醒,总觉得扶苏坐在船头吹埙,可探头出去只看见漂满死鱼的渭河。少府令来报说刘邦已破武关那日,我正用朱砂在舱壁上画玄鸟,画着画着却成了赵高笑时的法令纹。
咸阳城破前夜,我摸进了尘封的典客署。月光还是十七岁那年偷看奏疏时的模样,只是木牍间结满了蛛网。蒙尘的玉玺突然从架子上掉下来,砸碎了装着扶苏奏疏的漆盒。我跪在地上拼凑那些碎片,发现当年漏看了一行朱批——父皇在扶苏减赋的谏言旁,竟用丹砂画了只振翅的玄鸟。
叛军撞开寝殿门时,我正穿着扶苏的旧深衣。衣襟上有道三寸长的裂口,像是被利刃划破的。有个楚卒举着火把凑近看,突然惊呼:\"这衣裳料子怎像我们项将军的战袍?\"我握紧袖中藏着的\"子婴\"剑,青铜剑柄已经焐得温热,却怎么也想不起这剑本该属于谁。
喉头尝到血腥味那瞬,我恍惚看见十六岁的自己从章台殿跑来。他手里攥着斗鸡赢来的铜钱,发髻上还沾着草屑。丹墀上的血漫过履尖时,我终于看清那卷被焚毁的遗诏上,原本写着\"传位公子胡亥\"——墨迹是父皇亲笔,印鉴却盖在了\"扶苏\"二字之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