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笙踏上结冰的台阶时,突然回头望向对街药店橱窗里的胃药价签,发现荣远山给的剂量正好覆盖整个冬季。
南笙抱着琴囊踏进出租屋,老式防盗门吱呀声惊动了厨房的暖光。母亲正将杉木条削成的徽位标记带码进铁盒,听见声响慌忙用报纸盖住虎口的淤青:“想着你该回来了,正温着汤圆……”
“妈,别忙。”南笙将朱漆食盒搁在掉漆的折叠桌上,“陈先生送的冬至礼。”她故意把琴囊压在那张深灰名片上。
“陈先生太破费了。上回垫付的手术费还没还……”母亲突然噤声,布满弦痕的手指已掀开盒盖——梅花攒盒里躺着六枚元宝形饺子,边上青瓷罐盛着桂花酒酿,正是苏城老宅冬至必吃的样式。
“这饺子捏得倒像你爸的手艺。”母亲用调羹搅动酒酿,忽然瞥见南笙袖口蹭到的金丝楠木屑,“听松琴庐的标记带做好了。”她转身捧出个铁皮盒,十二根杉木条缠着冰弦余料,每根都标着蝇头小楷的徽位尺寸,“儿童班的孩子掌心爱出汗,琴面裹着这个不伤漆。”
南笙盯着母亲虎口的青紫淤痕——那是用筷子压弦模勒出的印记。冰箱里冻着三袋促销速冻食品,而食盒底层整整齐齐码着母亲最爱的枣泥麻饼。
“陈先生真是周到。”母亲将饺子分出一半冻进冰箱,“你爸从前给虞山派师长送节礼,也是这般用杉木盒装着……”话音突然折断在冰箱的嗡鸣里,南笙看见她偷偷用袖口拭过眼角。
此刻荣远山正在别业临水轩翻阅南家祖宅的测绘报告。
他忽然用拍卖槌轻敲鎏金暖炉,震落牛皮纸袋里的照片——十七岁南笙在虞雅轩废墟里捡琴弦的模样。
管家送来雪蛤粥时,瞥见书案上的《虞山琴谱》摹本被朱砂笔圈出某行:“琴道贵藏,情思当敛”。
窗外千山暮雪扑打着玻璃幕墙,荣远山将冬虫夏草礼盒收进抽屉。有些局要布得比蕉叶琴的灰胎还薄,太过直白的馈赠会惊走雪地觅食的雀鸟,而他有足够的耐心等春冰化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