爸爸的宿舍其实只有一张木板单人床,我和姐姐去了,爸爸就找来一条木板,用两个凳子支起来,挨在床边。我和姐姐睡靠墙,爸爸睡在临时搭凑的木板上,他本来就有关节炎,身形又大,肯定是休息不好,但他还是愿意带我们去,我们那时候只图自己高兴,也没有顾及爸爸的身体。他有严重的鼻炎,睡觉打呼噜的声音奇大,听到他鼾声如雷应该就是睡着了,翻个身,鼾声戛然而止,又没了声响。
爸爸城里的同事也带孩子来山上度假,好像都是男孩,看着他们穿着合身洋气的夹克,互相调皮地嬉闹,我都不太敢和他们说话,自惭形秽。我和姐姐端着搪瓷饭碗,悄无声息跟在他们后面,一起去院墙外的山坡上摘野莓。我老家山里亲戚春天会送来野草莓,我们叫“瓢”,有很长的把,果实像草莓,但非常小,红的、白的用马连草扎成一把。我说的野莓是黄色的,我们叫“莓子”,夏天麦子成熟季节,黄灿灿一片点缀在山坡上。果实趴在地上带刺的枝叶间,摘下来真像是用一颗颗黄钻镶嵌的一顶小圆帽。我们采半碗回去清水一洗,拌点白糖,用勺子挖一勺放到嘴里,那滋味真是太美了,即使手被扎无数下也值得。
爸爸单位的副台长贺叔叔是转业军人,他老家是秦安人,而我爸爸曾经在秦安工作过十年,度过最美好的青春时代,所以他俩有很多共同语言。贺叔叔气质非常潇洒,他的爱人也很干练,他们有三个儿子,小的两个还是双胞胎,长得都和他们的爸爸一样英俊。贺叔叔一看到我,就喜笑颜开地给我爸说“哎呀,你这小姑娘看着机灵得很,给我做个干女儿吧。”毕竟他和我爸是上下级关系,我爸只是笑笑,也没有想着高攀。
张爱玲曾经说过“人生是一袭华美的袍,上面爬满蚤子”,我那时大概头上、身上真的爬满虱子、蚤子,华美的袍却从未见过呢。面对爸爸城里同事家的同龄孩子,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丑小鸭,可是竟然得到那么帅气的叔叔的喜爱。虽然好像没有得到过什么礼物,但他那份欣赏的笑容、怜爱的眼神已经足够,这份殊荣比学校“三好学生”的奖状更让我珍惜,自卑的心里充满喜悦,也滋生出一点自信。他见我爸没答应让我做干女儿,就说长大当儿媳妇也挺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