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乐北征归来,在北京逗留了一年多,直到次年初冬才回到南京。京是旧京,人是旧 人,他却感到了浑身的不自在——对南京的反感,对这个出生之地的陌生感。尤其是大朝之时,看到御座下笨得像黑熊一样的皇太子向他行礼,心里甚至在隐隐作痛。每当此时, 他就不止一次地问自己,我大明的天下就交给这样愚笨的人吗?
蠢成这样,怎么还会有那么多臣子舍命相保呢?想到那些告状的奏章,想到在北京和大臣们关于太子的对话,他又无可奈何。毕竟,国家储君易立,有几千年的宗法礼教管着, 还有一大批忠于国事的文武大臣维系着。
又是好半天,永乐也没说庶务的成败得失,因为他心里再清楚不过,交给太子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寻常小事,那几件大案若是有人故意所为,又能指责太子什么?两个人一坐 一立,一恭一谨,就这样默默相对,很久,永乐的目光才又一次不情愿地从高炽身上扫过, 出人意料地从牙缝里恨恨地挤出了几个字:“早、晚膳减半,午膳只用蔬果,收收你的体态!”言毕,起身走了,一个更恶毒的谋划已经形成了。
太阳懒懒地挂在西南的天际上,掩映在灰蒙蒙的云雾后面,惨白如月。武英殿外所有的树叶开展泛黄,无精打采地在风里摇荡,一派凄凉颓败之相。高炽呆呆地、失神地站在殿里,仿佛天地都旋转起来,处处是可怕的魔影,处处是令人心悸的眼花缭乱。
自己说了很多,父皇却一句政务不提,末了,丢下那么一句话,什么意思?朱高炽枯枯伫立,毛骨悚然,僵在那里一动不动,好像一挪动,自己就不是自己了,这太子之位就没有了。在阴冷的初冬里,他的脊背和额头全是汗,冰冷着,颤抖着。直到太监马云悄悄提醒已是未时,他才在张兴的陪伴下一步一步挪回到东面的文华殿。路上,张兴悄悄嘀咕了几句,更让他回去之后坐也不是,站也不是,浑身上下似是长满别人的眼睛,盯得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