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势忽缓,细密银针化作蒙蒙烟霭。仕林倒退着往槐树方向挪步,油纸伞在青石板上拖出蜿蜒水痕,伞面红梅浸了水色愈发鲜艳欲滴。碧莲望着他腰间玉佩与八宝流苏随风轻摆,忽见仕林转身折返,皂靴踏碎满地落花。
“等我时…”仕林喘着气将一物塞进她掌心,竟是半枚雕着云纹的桃木印章,是他的随身之物,“莫再抄经。”他指腹摩挲着碧莲结痂的指尖,水珠顺着鼻梁坠在碧莲手背,分不清是雨是泪。
马儿突然仰颈长嘶,惊起竹梢宿雨。仕林翻身上鞍时,碧莲看见他玄色披风下露出半截《金刚经》的缠枝纹缎带,正随着马背起伏与玉佩流苏纠缠不休。青石板路上蹄声嘚嘚,转过垂花门时他忽然勒马回望,四目相接的刹那,碧莲发间那朵并蒂海棠被风卷起,正巧落在他未及合拢的掌心。
雨终于停了。碧莲将半枚印章按在心口,忽然听见身后老梅树簌簌作响。转身望去,遒劲枝干上赫然刻着未干的新痕,是仕林留下的两句狂草:
千骑踏尘非吾愿
唯系海棠待归鞍
树皮裂缝里渗出的汁液混着雨水蜿蜒而下,恰似离人眼中血。碧莲染着丹蔻的指尖抚过刻痕,忽地轻笑出声。她解下腰间缀着珍珠的丝绦,仔细系在梅枝最高处,任那抹月白在雨后晴空里飘成不灭的旌旗。远处山道上,一点朱红正在苍翠间时隐时现——原是仕林将她的银簪系在了马辔缨络上,正随踏青节奏在风里摇曳生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