更深露重时分,总有人影在荒野间游荡。
乡野村夫抱着干裂的泥像彻夜祷告,城镇贵胄捧着鎏金香炉三跪九叩。
当城隍庙前的石狮第七次被黑血浸透,当货郎竹筐里新进的桃木符咒又积了灰,那些蜷缩在神龛下的颤抖灵魂,突然在某个晨雾弥漫的黎明嗅到了转机。
有人亲眼看见,昨夜还在篱笆外徘徊的狼妖,今晨已化作满地腥臭肉块;缠绵病榻半载的老秀才,竟能提着朱笔在祠堂题写&34;慈航普度&34;的匾额;更离奇的是东市卖炊饼的鳏夫,在娘娘诞辰那日从面缸里挖出整锭官银——银角子上还沾着前朝年号的朱砂印。
这份狂信如野火燎原,烧得朱门绣户拆了影壁建神殿,逼得蓬门荜户当了棉被供长明灯,当仙门子弟还在为诛杀妖魔折损半数同门时,城南李员外已捧着翡翠雕的送子观音,逢人便说这是娘娘座下玉女真容。
可那些蜷缩在香灰里的蝼蚁啊,最善在绝望与希望间反复癫狂。
当香灰散尽不见神迹时,老妇会抡起柴刀劈碎庙门,书生用朱砂笔在黄纸上写满怨毒咒骂,直到某个雨夜又有孩童被魇住——他们又膝行着爬回废墟,将新塑的泥像捂在心口,仿佛捧着最后半粒续命丹。
乱世里求生的蝼蚁,总要把魂魄拴在看得见的锚上。
当仙师的符纸化作飞灰,当至亲的眼瞳泛起尸绿,凡人便成了暴雨中的蛛网,沾着哪片落叶都要死死攥住。
娘娘的泥胎越是浸着血污,香火便越要烧得冲天——这不是拜神,是溺水者把救命稻草勒进掌心的血印子。
富户们供的是赎罪状的香烛,往日克扣的佃租、发霉的陈米,此刻都化作鎏金的神像眉眼。
穷苦人拜的是以命换命的买卖,三更天剜心头血浇在香案上,五更时便要见着妖魔的残肢——这般现世报的买卖,比漫天神佛都来得痛快。
最妙是那若有若无的反噬,白日里嘀咕娘娘邪性的闲汉,入夜便被掏空了腔子。
于是恐慌都酿成了疯癫,家家户户门窗大开,唯恐闭门之举惹了娘娘猜疑。
当“活死人”顶着至亲面皮叩门时,他们反倒松口气——这定是娘娘的考验,合该奉上热腾腾的鲜血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