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把自己的背篼寄放在七姑娘许贞那个店堂里的柜台底下去。许贞正忙着对付那些川流不息的称盐巴的顾主,没工夫接待老汉,但还是又娇又羞地伏在父亲耳朵边说:“爹,小朱今天又从城里来了,你一会儿转来吃午饭吧。”
老汉的印象里,并没有一个什么“小朱”,他瞪着老七:“啥子小猪小狗的?”
七姑娘可没得老九那样端庄,她一下抱住老父亲肩膀,满脸绯红地娇嗔道:
“人家耍的朋友。你来看看嘛,你要是没意见,人家才好考虑正式关系嘛!”
七姑娘语言中的“人家”,当然就是她自己,这个意思老汉听得懂;但他极不高兴她这种半土不洋的说话方式。他有几分厌恶地把老七的手臂推开,没说什么,响亮地喷着鼻子,跨出店去。
许茂老汉重新走进汪洋大海似的人流中来以后,很快就把刚才那点儿不愉快的小插曲丢到九霄云外去了。他的不昏不花的眼睛像鹰一样尖利而透彻地注视着市场的动向。但是,你看他外表:穿一件半旧的蓝布长棉袍,头戴狗皮风雪帽(这也是老八从遥远的祖国北方给他寄回来的),手上捏根尺多长的湘妃竹烟杆,走起路来不紧不忙的样子,你一定会误认他为一位不管家务的享受着养老金的老大爷。
不多一会儿,他巡视了半条街,来到公社卫生院的大门口了。这时,他的眼睛停留在一个站在来来去去的人流中的妇女身上。这个中年女人衣着不整,面带菜色,怀里横抱着一个赤红脸儿的小孩。许茂并不注意女人和小孩,而把注意力放在女人脚边那一个菜油罐子上。他估计了一下,半罐子油大约不会多于五斤。
老汉开言了,却并不谈那油罐。他像没事一样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