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寒掸了掸衣角沾着的浆液,蹲下身从泥地里捻起半片残券。浸透的纸浆里,辽东桦树皮的纤维像金丝般闪闪发亮。“殿下可记得去岁工部呈上的《漕运耗损录》?”他指尖搓开纤维,露出里面缠绕的靛蓝颗粒,“每岁运往松江的三十万担棉纱,因霉变要折损两成。”
太子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动。草棚角落的炭盆爆出火星,惊飞了檐下偷食的麻雀。
“这些——”陈寒指向冒着热气的大锅,铁锅里翻滚的浆液正泛出奇异的青金色,“本是印坏的代金券边角料。按旧例该焚毁,但物理院学徒发现掺了琉球海砂的废料煮出的浆水,竟能让布匹耐洗三倍。”他从袖中抖出块帕子浸入锅中,捞起时粗布已染上均匀的湖蓝色,“您摸摸看。”
朱标接过帕子的瞬间,指腹传来陌生的柔韧感。这触感让他想起五日前检阅边军时,那些用新式铠甲替换下来的旧皮袄——同样是废物利用,眼前这锅浆水却透着股机巧劲儿。
“松江布商冯二昨日来找下官。”陈寒用木棍搅动着浆锅,蒸汽在他眉宇间结成细密的水珠,“他说用这废料染出的‘券青布’,在辽东能多换两张貂皮。”棍尖挑起一缕未化开的纸片,上面“洪武二十五年制”的字样依稀可辨,“您说,这是浪费还是开源?”
草棚外传来冰层断裂的脆响。几个穿短打的工匠正推着满载废券的板车过来,车辙在薄霜上碾出蜿蜒的痕迹。朱标注意到他们腰间都别着“物理院杂役”的木牌,可推车的架势分明是熟稔的码头力夫。
“朝廷体统何在?”太子不小心带翻脚边的浆桶,褐色的液体渗进泥地,惊得记账的小太监跳起来,“若让御史知道工部秘方流落市井——”
“殿下容禀。”陈寒截住话头,从怀中掏出本蓝皮册子。翻开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着数字,左侧“废券焚毁量”与右侧“新染坊产量”之间,用红笔连出陡峭的上升曲线。“去岁腊月前,各府县销毁废券要耗三百六十工。如今商贾竞相收购,反替朝廷省下这笔开销不说——”他指尖重重点在册末朱批上,“光禄寺用‘券青布’裁制的新式军服,比往年省了四成预算。”
朱标抓起案头的算盘。檀木珠子噼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