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几名农人陆续停下锄头,直起腰,抬头,顺着震动传来的方向望去。
风不大,地却在颤。他们的目光一寸寸穿过薄雾、土埂与柳排,终于,在那片被昨夜炮火犁过的麦田边上——
一个脑袋,突兀地从雾气里冒了出来。
那是个男人,戴着头盔,脸上模糊看不清楚,
再往前一进,那脑袋下方的脖子、胸膛也显现出来——可腰部以下却看不见了,像是整个人被埋进了地里。
有人倒吸一口冷气。
不是埋人,是骑在什么铁家伙里。
那铁家伙黑黢黢的,车头低矮,正好与地平线齐平,铁皮上粘着泥,前头一根粗短的炮管正朝斜前方微微上扬。
履带碾过田垄,压得泥浆翻滚,发出一种金属揉碎土壤的沉响。
那男人身后,陆陆续续又冒出了第二辆、第三辆……整整十几辆钢铁怪物,一路从黄泛区方向隆隆而来。
村民们已站起身来,个个神情凝固,手中农具却忘了放下。
有人张着嘴,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。孩子们站在田埂上,怔怔地看着那一列坦克驶过水洼、穿过沟堑,像巨兽一样悄无声息地将田野劈开。
有个十岁出头的孩子,呆呆开口:
“恁看,那上头……挂的啥?”
众人闻言抬眼,果真,那坦克上赫然插着一面旗帜——不是膏药旗,而是白日青天。
田埂被碾出一道笔直的履带痕,像铁犁犁过一般。
兰封西,第一道机动突破线,已然贯通。
……
兰封城内,日军野田联队司令部设在一座中学里,教室被改成了联队本部,取暖炉“噼啪”作响,空气中夹着煤烟味与潮湿灰尘。
他们曾是高桥联队,隶属于第六师团,号称在华最强主力。
可在商都作战中,这支部队与模范师正面硬刚,死伤过半,辎重尽失。那场败仗之后,原联队长高桥郁郁不乐,终在军队撤出商都城那一天,在办公室内以军刀自裁。
继任者是他的学弟,野田盛毅——陆大出身的泥腿子,出身寒微,脾气暴烈,在濮阳战线立下战功而被看重。
这是他第一次指挥整支联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