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伸出长满老茧的手,仔细核对完最后一箱轴承的数量,这才扶着货架慢慢转身。
仓库角落的办公桌上,搪瓷缸里泡着半缸子隔夜茶,缸身上“抗m援c保家卫国“的红字已经斑驳。
张铁柱刚端起茶缸,就听见门口传来细高跟敲击水泥地的声响。
“请问您是张铁柱同志吗?”
他抬头望去,逆光里站着个穿月白色旗袍的中年女人,不到五十岁模样,气质温婉,臂弯里搭着件米色针织开衫。
女人身后跟着个戴金丝眼镜的年轻人,正用手帕擦着额头的汗。
“我是刘家庄慈善总会的甘凝。“甘凝笑着向前走了两步,皮鞋尖在积满油污的水泥地上踩过却毫不在意,“我家之野同志托我来探望您。”
张铁柱闻言手里的搪瓷缸“当啷“一声磕在桌面上。
茶水溅出来,在泛黄的账本上洇开深褐色的痕迹。
三十多年了,自从北朝回来分别后,他再没听过有人用这个称呼叫过老营长。
“您是,您是嫂子吗?”
甘凝微笑笑着点了点头。
……
保城县人民医院住院部三楼飘着消毒水的气味。
甘凝站在307病房门口,目光落在靠窗那张病床上。
被褥下隆起的轮廓单薄得像片落叶,床头卡上“王秀兰“三个字被胶布贴了又贴,边角都起了毛边。
“甘会长,这是王秀兰今天的催费单。”护士压低声音递来一张纸,“哎,他们家最近欠了快三千了。”
病房里忽然传来剧烈的咳嗽声,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。
甘凝快步走进去,正瞧见张铁柱的外孙端着痰盂,小男孩廋小的肩膀随着姥姥的咳嗽不停颤抖。
他身上的校服袖口都磨出了毛边,裤腿明显短了一截,露出细瘦的脚踝。
“奶奶您坐。”小海腾地站起来,塑料痰盂里的血丝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亮光。
他手忙脚乱要去倒水,暖壶却是空的。
甘凝按住男孩的肩膀,触手尽是硌人的骨头。
她注意到床头柜上摆着半碗凉透的小米粥,粥面上凝着层蜡黄的膜。
窗台上晾着几块洗得发硬的纱布,在热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