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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时的梆子声里,王耘摸进了尸棚内。
昏暗的月色中,冰冷的尸体横七竖八的排列着,堆叠着,散发着血腥和恶臭。
他找到了什长的尸体。
无头的尸首,连个草席都没裹,直接垛在昨日战死的民夫堆里。
他扯开了什长身上的裲裆甲,仔细看着在裲裆甲下的绢布。
那原本素色的绢布,现如今已经被鲜血浸染,紫黑一片……
王耘用力,将那绢布抽了出来,接着棚子外面的月光一看,发现了这绢布根本不是一整块的,而是早就有了残破。
『这……』王耘忽然想起来,这不是什么『通敌』的罪证,而仅仅是在那些战死的骠骑兵卒身上搜罗来的物品!
因为骠骑兵卒的后勤保障比曹军更好,所以曹军兵卒会下意识在战斗间隙去摸这些骠骑兵卒的尸首,然后拣取能用的东西……
当然,这些东西,按律是要上缴的。
不过大多数时候,都不会上缴,毕竟从这些骠骑兵卒尸首上摸来的,不管是战甲还是医疗包,抑或是半块的麦饼,都是曹军兵卒所稀缺的……
『哎……』
王耘深深的叹息了一声。
他的叹息声在尸棚里面回荡,似乎隐隐约约有冤魂的回响。
『军侯……真要走这一步么?』
在尸棚之外,伙头军校的声音从阴影里飘出,手里陶碗盛着小半碗的水,『姓徐的,今天杀了三个「通敌」的……这要是被那些狗东西发现了……』
没有酒,只能用水来替代祭品了。
王耘的指甲掐进掌心。
他想起晨间巡视时,看见徐都尉的手下在拆民户门板当柴烧。
那些曾经贴着『国泰民安』,『阖家吉祥』的门板,最终变成了曹军上等官吏和军校用来取暖的篝火。
『你这是……』
伙头军校的声音忽然像是被掐断了一样,他看见王耘正在用那什长凝固的血,在那半截素绢上画着雒阳城的布防图。
十余年的军旅生活,让王耘即便是闭着眼都能画出雒阳城内大概的布置情况。
而那些腥臭紫黑的血,似乎是在这布防图上裂开的,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。